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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这几年,下岗楼的住户们尝尽了人世间酸辣苦咸百味。下岗楼则饱受苍天赐予的风霜雷雨侵蚀。破败不堪的楼房像荒山野庙的旗杆光秃秃的,墙面的泥灰早侵蚀脱了,到处都长满了青苔。没有水电设施,住户们要从百米开外的化工局院内一个废弃车库旁的水龙头提水。 提水容易,倒水难。楼房没有修建下水道设施,吃了喝了用了洗了之后的水怎么办呢?若一次次提下楼倒掉,把人折腾得够呛不说,住在楼上的人家也实在不大方便。唉,没有办法,只有朝楼外泼了。既简便,也解了急难。当然,走了霉运的过路人便遭殃了。湿衣湿鞋的事情便会经常发生。 经过无数次的艰难探索,下岗楼的住户们倒是掌握了楼房下每天过往人流的规律。在过路行人的高峰时间,是千万不能朝楼下倒污水赃物的,只能将就着把它们聚积在一起,他们谐称为“神仙汤”。在准备倾倒之前,先鬼头鬼脑像做贼样地将头很小心地从窗口伸出来,用精得像兔子的锐利眼睛上下左右一探,见四下无人,“哗”一盘杂七夹八的“神仙汤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泼到楼外去了。紧跟着身子贴着窗口朝后一缩,人影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,不能留下一点痕迹。别小看了这一泼一缩的简单动作,这可是经数个寒冬酷暑磨练出来的硬功夫。必须在几秒钟內连贯完成了,这高难动作,恐怕连功夫大王成龙看见了也会竖大拇指。 一般来说,脏水泼出去多半会平安无事的。但也有算计失误的时候,常在河边走,哪能不湿鞋呢。明明瞅了楼下没有行走的人。可是,当一盘污水泼出去的时候,却立刻传来了愤怒的咒骂声。只要一听见楼下有人在骂街.泼水的人便知道坏事了。“神仙汤”已经倒在行人的身上了。这是讲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事。只能任凭路人在楼下骂的翻江倒海,地动楼摇。倒污水的人唯有躲在房间里装聋扮哑,一声也不能吭。心里暗暗宽慰自己,连贵为神仙头儿的玉皇大帝,也免不了被孙悟空之流的游神漫骂,何况吾辈凡人呢。只当没有听见,让骂声被顺耳风吹走算了。雷霆骂声径风吹,房内逍遥躲灾难。 只是苦了那些要从这幢楼房下过往的行人。当他们提心掉胆,战战兢兢经此宝地时,风和丽日的天空中,会冷不丁地飘下一块臭抹布,无巧不巧地罩在其中一人的头顶上,权充头巾戴戴。当其他路人正咧嘴嘲笑倒霉的同伴,说是老天爷的恩赐,让他幸运地享受了。谁料,一盘遮云蔽日的污水尤似天兵天将地波了下来。其中夹带着萝卜皮、白菜须、碎米屑,险些泼进正咧嘴大笑人的口中。 害怕中彩的行人,深一脚浅一步小心翼翼的从下岗楼前经过。时刻担心污水赃物会大发慈悲地降临到自己头上。楼上住户的窗户像统一口径地全开着。行人也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厚礼是哪一户给恩赐的。很多像落汤鸡样淋了全身污水的倒霉鬼,先是遭电击般地一怔,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抹抹头上的脏水。然后狼狈地抬头朝楼上望一眼,再扯开喉咙喊叫几声。见无人理睬,便愤怒地咒骂一通。从倒污水人的前十八代祖宗骂到后三十六代子孙。一一骂遍。从生女儿没有屁眼,到生儿子没有鸡鸡。直骂得天昏地暗、声嘶力竭。然后,见只能博得其他路人的悲悯同情眼光。便自认倒霉,灰溜溜地回家换衣服去了。 晚上,县城内大街小巷街灯火通明。唯有这幢下岗楼却烛光闪闪,像夏夜的萤火虫,在空旷的黑夜里发出点点亮光,随风摇曳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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