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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【建筑风貌篇•手工】 青溪龙砚
一
米芾算是史上著名的砚疯子，他可以为了一方砚，不惜和宋徽宗耍赖，也可以为了心爱之物，写下长篇《砚史》。
赏砚之于文人雅士，如同赏美人。
砚台，虽是石头，质地最是笨拙，但是细看真如素衣寡妇，俏得很。
触如美人之肌，观其莹莹金光似暗暗秋波，抚其线条饱满像十八岁少女的苹果肌，美得很。
在淳安，有一方名砚，当地称为青溪龙砚。
不过，养在深闺，未能人人尽识，却是一憾。
二
并不是所有的石头都能制砚。
需要质地致密、细中有锋、硬度适中的石头，才有资格成为砚石。
青溪龙砚出自一座山，名为龙眼山。
明初太祖征召撰修元史的白衣翰林徐尊生曾为老家的此山写过《龙眼山记》：“淳安之西梓桐之源有山曰龙眼，支脉自黄山来，蜒天矫数百里，至此则却顾蟠伏若龙之俯首，下饮于溪者……”，传说眼会动，“动者其晴，云天将雨……”。
多年后，来淳安任知县的海瑞来到此地，感叹其有山有眼，名不虚传。
相传，青溪龙砚，就是海瑞发掘出来的。
当年海瑞来此地视察，回去路上，经过龙眼山，在小溪边发现了一块黑色的方石，细看之下有的还能折射点点金光。
确实不寻常。陪同的乡绅说，可能是外地人来此地取石制砚台后丢弃的毛坯。
龙眼山，位于淳安之西，现在威坪镇六都源洞源村，地处浙皖交界之地的崇山峻岭之间，山峦起伏，农耕有限，若是有好手工艺品，也是出路。
附近州县的歙砚可谓闻名于世，这能不能也成为如歙砚般的存在呢？
海瑞有些谨慎，他先就地实验，让随从拿出方墨，就着溪水开始研墨，发现发墨果然细腻；又接着寻了几块类似的石头带回县城，这厢请来城里的砚雕匠制砚，请来几位文人试用；另一厢又派人买来歙砚，进行磨墨，试水、试笔比较，发现两种砚在发墨渗水方面完全一样，而且龙眼山砚石的石纹非常漂亮。
这番下来总是妥了。龙眼山确实有好砚石，能出好砚台，与其外人来采，不如自己开发，海瑞根据砚石的石纹将砚台命名为“龙砚”，派了当地砚雕匠向歙砚砚雕匠学艺，然后开始正式开采。据说后来，为了与歙砚相区分，又定名叫“青溪龙砚”。
三
龙砚石头好，花纹绚丽不说，有金星的云龙和银星的雨夹雪状；摸起来质地坚韧，匀滑舒服。
“端溪出砚材，最贵下岩石”，名满天下的端砚也是出自端溪流过的山区；龙眼山上有两眼溪水，代表山体地下水资源丰富；山体附近，与之一脉相承的是银山，银山可不是徒有虚名的，清光绪《淳安县志》就曾有过银山自明代开始有银矿开采的记录；近年也经科学探测银山下有多层矿体，龙眼山的砚石为其中之一，或许正因其砚石矿物质丰富而形成精美的纹路。
好石头还要好雕工。玉不琢不成器，砚亦然。
青溪龙砚触手阴凉滑润，发墨细腻，呵气成雾，这都和砚雕匠一锤一刀的琢磨有关。
一块石头，从挖掘原石出来、清洗到晾干，然后量体裁衣，一点点打磨让石头光滑，一点点雕琢让它成形，最后就是一遍遍考究的细琢和一层层的细磨。
哪怕是最简单的方砚，里面的砚塘也是有弧度的，中间要有点鼓才行，这里面的分寸弧度都由砚雕匠自己把握。
虽说用砚、咏砚的是文人，然而真正制砚的却大多是砚雕匠。
砚雕匠的态度才决定了砚台最后呈现的样貌。
这里也有个极有意思的事。因为大多砚雕匠并不是读书人，但似乎并不影响他们对美的追求。山野之地，却也是耕读人家，耳濡目染，代代相传，流传下来的不仅仅是一门技艺，还有世代对美、对知识的追求。
四
如今去寻青溪龙砚，不少人都推荐去找一个43岁的年轻人，洪发军。
他是青溪龙砚雕刻技艺唯一的传承人。
在洪发军的工作室里，成型的砚台、不成形的砚石，大的有半米多宽，小的不过手掌之间。
大砚上雕刻技术展现最为齐全，深雕、镂空雕、浮雕、浅刻，不同的雕刻手法，布置掌控着纹饰图案的节奏，体现出大气却不失精巧的气韵。
洪发军说，依着现代人的审美，龙形纹饰用的最多，盘踞在砚池旁的有独龙腾云，双龙、五龙、九龙戏珠、龙飞凤舞等。
“到清代，青溪龙砚上的花纹才开始增多，我们的砚雕老师傅才会在砚台上雕刻梅兰竹菊、八仙弥勒、年年有鱼、松鹤延年这些带有吉利寓意的图案。”洪发军说，再往前，砚台的功能性更强，圆砚、长方砚、抄手砚居多。
不过，即便是最简单的砚台形制，也是讲究的。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弧线，也是线条饱满柔和的。
洪发军在制砚前，会将一块砚石观察许久，他说这是师傅教他的自然基本，一块好的石料经不起糟践，要顺势而为，不要拘泥于其形。
这是天机，了悟透了，方能下刀。
真拿起刻刀，洪发军也无需再描样画稿，心动刀至，枝上梅花绽放，林间小鹿跳跃，八仙神通过海，都栩栩如生。
这除却天赋，还是勤快之功。
在淳安，砚雕匠不只是砚雕匠，除了会砚刻，他们在木雕、石雕、砖雕上也都小有成就。
洪发军的师爷，淳安已故的老艺人方光忠，是青溪龙砚的砚雕匠，也是著名的木雕和根雕大师。如今千岛湖群岛上的海瑞祠，就是他做的木雕。
洪发军日常除了制砚，也做木雕。
“虽然原料材质大不同，但是技艺相通、心意相同。”
而如今青溪龙砚也和别的非遗技艺一样，也面对着传承窘境。
“毕竟这是个需要毅力的苦差事，也算不上是个特别赚钱的手艺。年轻人熬不住。”
青溪龙砚这一辈还有洪发军，那他之后，后继者是谁，洪发军说，他也不知道。
●读散文知新安
青溪龙砚、绍兴越砚、江山西砚并称为浙江省三大名砚。
青溪龙砚的青溪，说的并不是最初发现砚石的龙眼山那条溪水，而是因为淳安古称“青溪”。
历史上，青溪龙砚和歙砚之间也因地域相近，两地砚雕匠一直互有交流切磋雕刻技艺。青溪龙砚既吸取歙砚雕刻精华，又广泛吸收了淳安民间砖、木、石三雕艺术，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。
1975年，书法家沙孟海用过青溪龙砚后十分喜欢，题了字。
如今，一方上好的青溪龙砚，配上沙孟海先生题字的“青溪龙砚”四字的香樟精制盒子，相映生辉，堪称淳安民间艺术一绝。
钱江晚报记者 金洁珺/文 詹程开/音频 林云龙/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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