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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【民俗民风篇·饮食】 鸟包子
一
汾口位于淳安县西南部，背枕巍峨龙耳山，人文荟萃积厚流光。 那一带自古多峻岭，山里人讨生活不易，伐木、狩猎、种桑、采药、放排，哪一项劳动都需要男人的体力和胆魄。 力量和阳刚，成了当地人无形的图腾。 谁也说不清，是不是从那个时候，抑或更早，一种形状独特如雄性生殖器的包子开始在古遂安尤其汾口、浪川一带流传开来，并且流传至今，如今成了淳安最负盛名最具特色的饮食之一。 鸟（音diǎo）包子，是它的名字，其实就是不带馅的馒头。当地人更喜欢叫它“吊吊包”。
二
2018年的初夏，汾口中年男人童崇建做完鸟包子的空隙，喜欢抽根烟回忆往事。 18年前埋在院里树下的女儿红散发着酒香，一阵阵喧闹声中，新姑爷带着好兄弟们来迎娶自己的姑娘了。 喜娘还在闺房里梳妆，新姑爷和一众宾客已经吃完了酒宴。 那一桌残羹被撤下，换上一桌新菜肴，这时候，鸟包子就被端端正正摆放在八仙桌的上横头位置。 男方众人一人抓一个鸟包子，新娘子顶着盖头跨过门槛，娘家的阿妈和姐妹们随即拉开嗓子，“囡啊囡，早去早生根，儿孙满堂”……哭唱袅袅，裹挟着越哭越发、越哭越旺的祝愿，也裹挟着娘家人新嫁女儿的不舍。 在淳安，婚嫁迎娶祝寿上梁酒，鸟包子都是见证。 有人说它的背后是千百年来淳安人对生命的渴望，也有人说那是一直延续至今对人丁兴旺生活的淳朴期盼。
三
童崇建不懂这些。但是他记得他娶媳妇方小桃的那一天。 新郎官去迎亲，当他把新娘子带回自己家，夫家的宴席才算真正的喜宴。 在汾口，喜宴开十桌是最起码的，更丰盛一些的都会摆到村里的祠堂，或者后来的会场。从下午4点开始，吃菜喝酒划拳捉弄新人。 当地人去喝喜酒，伴手礼是个小花篮。篮子里有一小包米，寓意小日子风调雨顺；七八个鸡蛋，有点讨喜的早生贵子，红包夹在中间。主人家的回礼，也很丰盛，一个红袋子，里头装着8到18个鸟包子，还有喜饼和糖果。 鸟包子的数量彰显着娘家的实力。 童崇建娶方小桃那一年，丈母娘家订了100多斤鸟包子，算起来有上千个。 大家看着方小桃被拖拉机拉去了30里外的童家。 伴随着鸟包子，童崇建和方小桃有苦有甜的小日子，也一天天开始了。
四
等到童崇建方小桃嫁女儿时，鸟包子已经是童家自家出品。 这从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鸟包子，现在就数童崇建做得最好。 童崇建的包子店连门面都没有，一个大作坊，六七个阿嫂和童家两夫妻一起奔忙。
鸟包子做起来简单。
揉面，醒面，拉成长条条，然后切成乒乓球大小的小团团。一个小团团被压在手下，手势要有侧重，手掌一边重一边轻，在案板上揉搓，小面团变成左细右粗的小火箭，然后放置到蒸架上时，大拇指中指将两头往上折，食指在中间往下一摁，小火箭被折了起来。前面的尖尖角就像俏皮抬起的小脑袋。 上蒸架40分钟之后，熟了的鸟包子形态柔和色泽光亮，这时候在包子顶部点上一个红点，尤显喜庆。 要论鸟包子最初的寓意，童崇建笑了，大概是大家都想生儿子吧。 看鸟包子的形状，确实喜乐。 老人们笑呵呵说，吃了鸟包子能生大胖小子。 其实，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，鸟包子生儿子，就是想讨个过个好日子的彩头。
五
童崇建的包子到底有多好呢？“周边桐庐富阳，甚至杭州人都会到我家来买鸟包子。” 每天凌晨三四点钟，童崇建和老婆起床揉面，一次十来斤的大面粉摊子，水缓缓注入，面粉渐渐变了形色，多少面多少水，全凭一双手感觉。 “包子粘牙说明面没发好，但是太蓬松又没了嚼劲。” 做什么事情，难就难在刚刚好。 童崇建的包子松而不粘、蓬而不塌的秘诀在于一味秘方，面粉里揉进了大量酒酿。 今年54岁的童崇建也不是天生就会做包子。 童崇建从小田头把式不行，出去后在杭州笕桥开了家七八张桌子的小饭馆。13年前，突发奇想，去河南学做包子。 一万元的学费，第一个月给师傅打下手，第二个月开始接触面粉，到第三个月，师傅说，人家要学大半年，你差不多了。 2005年夏天，阔别家乡十来年的童崇建回来了，夜夜在家捣鼓做馒头。 开头那一个月，每天早上，乡里乡亲的都会来童家要包子，干什么？ 喂猪。 包子不是发粘，就是泛黄。 彼时，童崇建心里暗暗叹息，师傅还是留了一手。
六
“刚刚好”的诀窍，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慢慢被童崇建摸索了出来。于是，推陈出新，诞生了一种融合南北工艺的鸟包子。 让童崇建自豪的鸟包子手艺，有时候也因担心后继无人让他感到惆怅。 不过，只要看到一笼笼氤氲着热气的鸟包子出炉，这怅然也就烟消云散。 没有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除了婚嫁迎娶，其他祝寿、上梁酒家里但凡有宴请，喜庆的鸟包子都会当成必要的回礼。 渐渐的，除了婚嫁，但凡大喜事，酒过三巡、菜过五味之后，主人家都会端上一盆热气腾腾的鸟包子，它的涵义就远远超越了生儿子，升腾为对生命的热爱。 源于心底热爱的东西，放在任何时候都有生命力。 鸟包子是这样，汾口十二都的金刚刺酒是这样，朱元璋吃过的毛豆腐、香辣够味的米羹也是这样……
●读散文知新安
淳安美食别致多样，每一个背后都有故事，铺垫着山里人质朴的期许，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。 鸟包子是这样。金刚刺酒也是这样。遂安一带早有俗语，“十二都的酒、十三都的拳”，金刚刺酒用的就是山里的金刚刺捣碎了和白糯米一起酿酒。同时，它也是治长年在深山里劳作容易让人落下风湿病的一帖良药。 还有伴随着淳安人走出去包裹里必不可少的辣椒酱，那是妈妈的手艺，山里的味道。 春节，是这些美食生意最好的辰光，因为为了这一方青山绿水，淳安割舍了所有的工业，年轻人都到大城市去打拼。但是无论路途有多远，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一道道家乡的美味，过年回家，吃一口，嘴里舒坦了，心就妥帖了。
钱江晚报首席记者 肖菁/文并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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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8-9-10 11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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