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树银桂

小编梅梅

一树银桂

作者 | 泽木

从偏远的大山来到城市，在名落孙山的沮丧里，她曾经仰望过的这座城市，总算让她有了重新前行的动力。二十岁的花季，她远离了父母，到外面的无知世界闯荡，她战战兢兢面对着这个车水马龙的江湖，不知道明丽光鲜的背面，是否隐藏着她难以承受的刀光剑影?但她心怀一颗征战决心，相信她的年轻是本钱，娇好的相貌更是金字招牌。她努力了半年时间，让自己在这个城市拥有了导游这份工作，虽然远没有到达生根的境地，但至少已经落了地，她的心有了安定，对日子的憧憬便无比灿烂。导游这份工作让她见识了外面的世界的精彩，她曾有过这辈子就如此坚持下去的想法。但起初的开心和新鲜，被后来的“行规”所折损。她把游客带进物无所值的景点商店，把游客送进饭店吃着严重缩水的饭菜，从中拿着回扣。一年四季，向游客卖弄解说词，机械死板，面无表情，有时还感觉良好，唱一首五音不全的流行歌曲。她知道这是导游必须履行的程序，她做了，游客就满意。外出就是为了开心，游客不在乎你的程序完不完美，在乎的是你与游客之间互动。她如今所做的一切，都有背她初来这个城市的初衷，更违背她内心善良的愿望。她咬咬牙，狠狠心，把收入还算丰厚的工作辞了。放弃是需要勇气的，没有找到退路就选择放弃，该是怎样的一种决心。

辗转于城市的旮旮旯旯，她一时无法寻到安放心绪的地方，即便在她的出租房内，看看书，翻翻手机，但心无安定，万物漂零。后来，她做过服装店的员工，有过自己开一家的想法，但不现实。做过宾馆服务员，那样的环境让她心仪，但是规矩太多，太正儿八经，她无法忍受。那天起早，去路边早摊吃早饭，生意很好，一个晚上的投资，第二天就有实实在在的回报，收到现钞的小老板喜笑颜开。她当晚就不安宁，第二天就去宾馆辞职，他要自己开一家早餐店。选择了餐饮这个行业，从最初的摸索，到后来渐渐被市民肯定，总算在这片天地中站住了脚跟，小有名气。二十几年来，她常常一人竖立黑洞洞的房间，窥觑窗外明亮的世界，反思生意中的瑕疵，生意自然是回头客长流水。她有她的经营理念，待客真诚，微笑服务，货真价实。对待自己，穿戴得体，自信朝气，自然中流露品味，让客人们首见不嫌。

早摊点开了一年，换成小饭店，兼营早点。小饭店开了七、八年，东南西北换了几个地方，自以为有了一定的餐饮经营和管理能力，她成竹在胸，把饭店开进最热闹的美食一条街，好好展露手脚。开业酬宾席上，有位极熟悉的老板，是个文化人，酒过三巡，他诗兴大发，抑扬顿挫，当众表示对她的赞美:

你是盛放山坡的一树桃花，在春暖的日子，在姹紫嫣红里，潋滟笑眼里，水波涟漪，漾伤了多少迷醉的人们。你的世界里，从未缺少看花饮酒的君子。世俗间，你柔弱之躯透出委婉，你纤弱的脊梁不卑不亢。一树桃花下，人们喧嚣着，吟诗作对，字里行间，无不泄露出唐伯虎那种桀骜不驯:酒醒只在花前坐，酒醉还来花下眠!

诗句很隐晦，她读不懂，但她能从他们的脸上，读出对你的夸奖和爱慕。赞美流露出真挚，但煽情太浓，所有人顿时被挑起了胃口，自然，在坐的男女一个个借着美文的由头，向她轮番举杯敬酒。她被烈烈的酒精所淹没。她不习惯这种书生味文化味太浓的氛围，但消耗掉的一瓶又一瓶白酒红酒，给了她更大的利润空间，她只好一次又一次，为有牺牲多壮志，敢教日月唤新天。大家的热情，她无法阻挡，来的是上帝，全凭嘴一张，相逢开口笑,过后犹再来。当然，她面对上门的朋友，全然一副兄弟姐妹的豪情，绝不掺假。

有人赞美，表示有人捧场，经常有人赞美，回头客自然一波接一波地来。记得创业之初，在南山一路一个不起眼的位子，租下一间靠街的店面，请了一个厨师，她自己当服务员。炒家常菜，做本地口味，稀稀疏疏来店里的，都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，他们没有多少钱，吃得很简单，但她从不含糊。第二年，她把饭店开到明珠路上去，秉承初心，生意很不错，下半年就扩大店面，楼上楼下，中档低档，面向的还是工薪阶层和普通市民。和气生财，待客如宾，生意人都懂，做起来实在不易。她见识太多的成功人士，因为有了名气底气，然后就有了傲气、脾气，忘了谁是你的衣食父母。她时时刻刻记住，她当初辞去导游时的心境。到鱼街，客人的层次变了，她心依然。

如今这个网络快餐时代，总以为钱把人赚昏了，没时间读书，想不到，在花天酒地的环境里，她却见识了太多的文人墨客，一不小心，人人都能出口成章，才华尽显。曾经，有个喜欢过她的人，在酒席上如此这般附庸风雅:

短发泄露了你颈脖的秘密，那里，有一片无法到达的风景，风景里有莺歌低唱，兰香暗拂。你的气质，源于你有过艰苦的童年，甚至青年。你与高考擦肩而过，前路在半山腰开叉，一条向上，上面，高高垂挂着彩云；一条折回，转入世俗的纷纭。但你坚信:世间本没有路，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。

出手不凡，文惊四座，全场一片喝彩之声。一个女老板，常得人夸奖，里面参杂着水分。面对人们的华丽辞藻，她不露声色，不沉湎，不昏头，她心里有杆秤衡量着。

她在城市经历磨炼，因为心中有执拗的不灭追求，她养成了特立独行的性格，也成就了她特有的气质。气质是长期颐养的结果，这个年龄，她曾对自己有过自恋的描述——夕阳是另一种美丽，仿佛久熬的汤汁，醇厚而鲜美。夕阳里，让我亭立的背影，立成一尊女神，编织出活泼的音符，洗刷心中的污浊。那时，她飘扬在秋草的背景里，衬出你另一种闲情，此时，你心底的暗河，正荡漾着清亮的河水，奔涌不息。

其实，收获总给于那些有心人，更属于那些坚守者。一份极致的美好，有时，是不需要用世俗的内容交换的，世间总还有一些东西被浸润在情感和感恩的液体里，鲜活的生命，才最本真最自然。

在她的住房楼下，有一长排银桂树，九月的微寒里，香甜的滋味飘满整个天空，她会陶醉一整个秋天。那天，远眺湖边镜像，她没有来头地在心里嘀咕，竟然嘀咕成诗文。原来她的骨子里，颐养着一直不被自己轻易发现的诗情画意。

一树银桂暗香潺流，秋色灿烂，飒爽英姿，搅起一湖春水。风生水起处，踏绿堤，摘桂枝，穿过花径，百鸟和声啾鸣。

秀水老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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